今天,北京墨斋展览落幕。
我不在中国。
2018年,到此刻真正远去了。
2018年一月二日,北京的报摊上还能买到前一天出版的《法制晚报》和《北京晨报》。因为是“停刊号”,报社还特地多印了一些。
跟我的展览一起落幕的不仅有《北京晨报》《法制晚报》,还有充满了温情的《华商晨报》。它的总编说:“如果夜班编辑怕黑,那晚上就不关灯了吧。”
据说某女编辑,在最后一刻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一天,但在结束来临的时候,她发现一个时代真的结束了,于是幻灭般地大哭。
每一个人在面临结束的时候,都会有促不及防的感受。
”不可能的仙山“落幕之时,我想到的只有数字。
马云在预测 2018 年时说,我们将迎来 30 年来最恐怖的失业潮和倒闭潮。事实比他的话还要恐怖的多。媒体行业有约25万人在2018年下岗。2018年到2020年将来临的最大倒闭潮中,预计7000万实体将倒闭。2018年末,90%的创业企业已然面临倒闭。
我国能有七千万家企业么?我很怀疑。但数字只跟趋势有关。 事实是:我们从来无法得到准确的数据,但我们能够感知这个寒冷的冬天。
2018年,活着的艺术家的销售状态远远不如死了的艺术家。
我们宁愿把宝押在毫无疑问的过去上,而不是押在前途未卜的现实上。
这次展览,我看到了从世界各地飞来的人们。在最后一天,还有观众从外地飞来。展览两次延期,展期从一个月变成了将近三个月。
它见证了电影,长卷,大地艺术,和莲朝。很多人看了多次。 我收到人们寄来的图片。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,带着不同的朋友,拍着同一个场景的背影。
但我依然清晰地知道:我们并没有为艺术做好准备。
艺术需要的是时间。做好创作,需要的是“不灵活”,而不是时时刻刻跟上时代。需要的是艰难时光中的磨练和熏陶,而不是频繁地转型和调整方向。
艺术恰恰没有所谓方向,没有所谓转型,没有所谓定位。
它有的,只有真实,只有执着,只有悟性和勤奋的结合。
艺术的美,是看尽山川和原作熏陶而来。
所谓观念,只是廉价的修辞。修辞被忘却之后,观众和作者一无所有。
所谓观念,如果能大过一个哗众取宠的点子,那是因为创作者用一生的思辨和修炼来为它备书。
杜尚是最好的的例子。一个小便池,他用了一生的言说来拒绝言说,他用了后来十几年的放弃,下棋和不语来为它备书。 杜尚受到尊敬,并非因为灵机一动的点子,而是基于他一生批判突破和反省自省的态度。
艺术需要的是“大匠”的精致和雕琢,修行者的专注和用心。它因此才能经年累月,生生不息。
所谓慢工出细活,不是因为慢才能细,而是因为品质的要求不得不让时间慢下来。
哪怕是貌似粗糙的大刀阔斧的创作,它精准的表达也是时间和功夫养出来的奇迹。
爆发力和时间的关系是:积累的时间越久,爆发力越能够震撼人心。
人类最大的天赋,并不是在最短的时间取得最大的利益,而是在最短的时间里释放最大的积累和能量。
五年能够起来的中国企业,五年之内一定会死。
同理,五年之内能够爆红的艺术家,一定也会在市场冷却的时候瞬间消失。
唯一的未知数是:艺术市场能支撑多久一个轮回?而这个轮回会选择支撑哪一代艺术家和创造者?
跟创造者一样,我们的艺术市场也没有做好准备。
我们的艺术市场一次性在2007年兑现了一百年来没有被兑现的市场价值。那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寒夜孤烟,市场再也无法振作起来。
能够被炒作的,就一定会被消费。 我们的市场能够动摇的一切人性基石,都动摇过了。
十年过去,只有最坚固的心灵还没有动摇。 那些一夜暴富的英雄,现在都在哀叹当代艺术的好日子没有了。而事实是:好日子从来没有真的来过。
几乎没有人不被这个潮起潮落的时代洗涤人生。
有一个年轻的艺术家,才刚到宋庄,已经换了无数个职业。他做过摄影师,摄像师,装帧师,剪辑师,甚至还做过服装设计师和造型师。 貌似这些职业都跟艺术有些关系,其实跟他都没关系:他是画油画儿的。
艺术的教育者也没有做好准备。
创造力能不能被培养?我们教育出来的孩子们究竟是干手艺活儿的,还是凭空想点子的?人们每天都在焦虑的所谓“创新”,它究竟能不能在一夜之间到来?
这些意味深长的问题,影响了整个社会对能力和天赋的认知,更决定着我们的教育中什么是重要的,什么是有价值的,什么是最值得尊重的。
我们这个最尊重教育和文化的民族,根本无法回答这些问题。我们如此关注的教育和文化,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去实践人类最大的狂想?
两个原因。一个是,我们这个文化迄今无法判断天才的到来,天才还没有发动,就已经胎死腹中了。
从人才来说,本文化只会逆向培养那些养尊处优,一昧利用人性弱点的蛀虫儿。
一个是,就算天才来了,我们也没有一个长治久安的方法来保证他或者她被实现的制度。
一切的短视和急功近利,来源是庞大的政策风险和文化习性。你不急功近利是不行的,因为过几天政策和风向就变了!
专注永远不被现实看好,因为专注需要的是时间的长度,思考的深度,突破的强度,和决策的精度。
这一切都需要鼓励独立思考而恒久不变的自由土壤。
我没有做好准备,展览最后的一天已经来了。
回望过去多年的一切,我只能说,在我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时候,我坚持了一个基本的命题:那就是尽量让时间放慢,放长,尽量走一个最为曲折充满磨砺的路。
我走了最长的路,最不灵活的路,也走了最累最辛苦的路。
犹如负重,走到最后,重量已经成了我的身体的一部分。
我跟时间,从此再也不能分开了。
冰逸像,野城摄影
《峨眉飞瀑》 此刻,展览最后一天的现场 方振宁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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